] 王进福环顾了一下,眼看着家比两年前萧条了不少。问:“妹夫哪里去了?”
玉环说:“哥呀,这好田地还不如赖田地哩。当初公婆想的是把最好的地剩下,却没想到官府一直按最高等的粮赋收。人家的赖地自己收拾一下,粮也不少打,多少还能剩下些;你妹夫不会侍弄田地,咱家虽是好地,交了官府后,也就剩个一斗半斗的。有那种田的好把式,嫌家里田少,愿意给咱个一斗半斗的,就
见干哥王进福和车夫扛着棉花包进了院,玉环又惊又喜,抢出屋来行礼。
还未收割的谷子黄澄澄一片,谷穗沉甸甸地垂着。原野里各种草儿、庄稼熟透的味道浓浓地混杂在一起。
车夫:“那当然。跟人一样哩,总拔大力慢慢就不行了。”
夫妻二人哪里容王进福走,张秀才出去打酒买肉,玉环灶下煮饭。
玉环家在村北,原来是个土坯四合院,为了丈夫张秀才能考个功名,家里的地卖得差不多了,就剩了个容身的院子与二十来亩糊口的地。
这一日点了卯,托了个由头,来到东外城北关。王进福只买过两、三斤棉花回家让媳妇絮棉衣,大包的行情一窍不通。
车夫慢悠悠地说:“一过了大雪,庄稼的茬根儿刨干净,千顷地里连个柴禾毛儿都不剩,人就该歇歇了,地也该歇歇了。”
王进福:“我家妹地不多,却是也都佃出去了,多少收些租,不知今年的秸草够不够烧。”
三天后,王进福花二十文雇了辆顺脚的骡车,装四包棉花往玉环妹村上送去。
玉环比一般男子高大些,头发乌黑浓密、黄白的长方脸、大眼睛、直鼻梁、方嘴、说话露一口小碎牙儿,却是显得有些憔悴。
“行市上的兄弟讲,棉花、布总归是越来越贵,倒是多买些、多纺些定能多赚几分银子”,王进福道。
王进福说:“莫老弟不如你这里写个欠据,我给你摁手印儿吧,还省事。”
莫耀祖说:“咱哥儿俩还用写欠据么?当下多少银子都不知,如何写,再说吧。你每日早去衙门我已在行市了,一、两日你路过这里寻我一下,一担是四包,百斤上下,买了交与你。”
玉环:“到临村学塾去了。乡里长老聚拢了三、五个学童,每家给个两、三斗,一年下来连他自个儿肚子都填不饱。本来这么点学资他也没啥心事,可他闲着也是闲着,我便劝他去了。”
玉环:“干哥,一下买这么多棉花来,妹却没这么多银子。”
东外城,那边货物便宜些,有合适的我就买了,雇车给妹送去。”
此时节,收割后的麦田都种着菜,白菜、芥菜,还有快要熟透的油菜籽,高高矮矮地一块块拼在一起。
喊了声“干哥”,便出去也从车上拎了包棉花,再张罗着烧水,留车夫喝茶。
父母去世后,家里越发没人操办日常,张秀才又不善农事,二十来亩地种得吃了饭交不了粮赋,交了粮赋没饭吃。
王进福说想从行市赊两担棉花,待妹妹纺线卖了还银子,想请他做保。
王进福:“地还要歇歇?”
王进福虽没种过地,却是看得满心欢喜。
王进福:“不要虑这些事,我从东外城赊来的,跟大货商一起走的价钱,一两二一担,说好你纺线卖了再付银子。”
王进福立一旁问:“今年收成如何,可多少能剩下些?”
玉环:“还有这等好事,想是干哥的面子”,说着抹起眼泪来。
车夫本是顺脚来邻村拉粮食的,收了王进福的二十个铜钱紧着走了。
莫耀祖自胡海弟兄被下狱之后,成了户房的杂役,跟刑房的很多人也渐渐熟了。
正说着,张秀才回来了,瘦长的个子、袖子和大襟开始脱丝的青绸直裰、麻鞋、黑色平定四方巾、耷拉眼皮儿、长脸上全是褶儿。
见了王进福大大作个揖,客套了几句。
骡子车高一会儿、低一会儿在田间的土路吱吱呀呀地走了小半日,王进福和车夫天南地北地聊着,倒也不觉着时间长。
王进福虽每日过东外城,却是早出晚归。早时,虽东外城已热闹起来,但赶着到衙门点卯停留不得;晚上街市已经关门闭户了。
赶上用银子的事儿,把南房的几根木料也拆下卖了。眼下玉环纺线赚点度日的碎银。
因为还有差事,王进福没敢长停留,找到失盗的那户人家,把腰牌给看了,带着那家的主人回城交差。
转来转去,见莫耀祖正对着几辆车指手画脚,便等他忙完过去喊他。
莫耀祖说:“跟着大主顾走货便宜,我让他多走两担,放我那里给你留着,但你得跟卖家立个字据。”
王进福说看看家里就行了,等线纺好了再捎信给他,行市上托人或能卖个好价钱。
城南看着是一望无垠的平坦田野,实际走起来就高低不平了。